玉冰燒,一塊豬肉成就的嶺南名酒
1830年,道光十年,清王朝已經由盛轉衰,這一年,美國公理會傳教士裨治文抵達廣州,之後創辦英文版《中國叢報》,鼓吹以武力強迫清政府訂立條約,打开中國大門,大清帝國开始迎來了風雨飄搖的歲月。
同在這一年,離廣州30多公裏外的佛山石灣鎮蓮塘村,耕種度日的村民陳屏賢豐收在望,他見今年稻谷有余,心想何不試試开個酒莊釀造米酒呢,於是他租用東平河畔的石灣鎮朱紫街大宅,選購釀酒器械,定制石灣名窯燒制的大缸埕,由於村民們都叫他大吉,就准備給酒莊起名爲“陳大吉酒莊”。
开張那天,他來到石灣的高廟燒香許愿,祈求酒莊生意興隆。也許是初次從商,有些激動,多磕了幾個響頭,結果用力過猛,磕破額頭,大吉心中發涼,一股不祥之兆湧上心頭。此時,一秀才經過,掏出一方白手絹給大吉擦去頭上的鮮血,見鮮血染紅了白手絹,靈機一動,拱手對大吉說:“恭喜先生,今天酒莊开張,頭上出血,此乃紅運當頭之兆。”大吉聽了忙謝過秀才趕回酒莊开張,吉時,新店門前站滿了鄉親,大吉心想:我今天紅運當頭,給酒莊也添上一點,才能鴻運當頭啊。於是就在“陳大吉酒莊”的招牌上加上一點,成了“陳太吉酒莊”。陳太吉酒莊就這樣开張了。
陳屏賢當然不會想到,自己的酒廠一开就是一個多世紀,時至今日,以陳太吉酒莊爲前身廣東石灣酒廠集團有限公司,仍然出產着廣東最有名的米酒——石灣玉冰燒。
在廣東,無論在珠三角的城市或鄉間,在茶樓或排擋,你經常會看到這樣一幅畫面,三五老友,舉杯小酌,或談笑風生,或無需言語。
除了擺在桌面上的一盅兩件或幾碟小炒外,還有一支晶瑩剔透的米酒,那就是玉冰燒。這是一種典型的嶺南低度白酒,度數僅爲二三十度。
來到廣東佛山石灣鎮,除了看一看那座燒了500年的南風古竈和名聞遐邇的石灣公仔外,嶺南酒文化博物館其實也是一處不容錯過的地方。
嶺南酒文化博物館位於石灣酒廠集團總部,其位置正是石灣酒廠前身、始創於清朝道光十年(1830年)的陳太吉酒莊所在地。
初至酒廠,3個約6層樓高、直徑約10米,容量3600噸的儲米罐十分壯觀,據說石灣酒廠每天要蒸煮100多噸大米用於釀酒。
嶺南酒文化博物館免費开放,門前有對聯“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夜品米酒一小杯,不枉短爲石灣客”。
大廳正中的雕塑叫做“玉冰燒功夫王”,佛山是功夫之鄉,梁贊、葉問、黃飛鴻、李小龍……洪拳、詠春、蔡李佛拳、佛山無影腿……都留下了佛山印跡,可以想象,功夫和美酒是不可分割的。
“惟有飲者留其名”,醉酒的李白雖然沒到過佛山,也拉來撐一下場子,背後那兩個鋼鐵怪物是什么呢,那是酒廠1980年代使用的打餅機集塵器。
嶺南酒文化博物館位於六樓,2014年3月19日开館,建設耗時4年多。
前面我們已經說過陳太吉酒莊的开業過程,可以看到招牌上的“太”字一點還是紅色的。
陳太吉酒莊开業後,確實生意興隆,家境逐漸殷實,陳屏賢的孫子陳如岳,苦讀考取功名。
陳如岳於同治十一年(1872年)考中舉人,光緒九年(1883年)榮登二甲,光緒皇帝欽點翰林,賜進士出身,御賜瓊林宴,封任翰林院編修及國史館協修官。光緒十五年(1889年)欽命爲貴州省正主考官。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正當陳如岳仕途亨通之時,他以回家照顧老母爲由,辭官返鄉,並決心繼承家業,傳承創新。也正是有了陳如岳這一舉動,使得陳太吉酒莊發揚光大。
1895年,蓮塘舉行敬老鄉飲酒禮,給老叟們分派豬肉,陳如岳注意到那些古稀老叟特別愛喫肥豬肉,心存疑問的陳如岳夾了一塊細心品味,發覺肥豬肉不僅入口香潤,而且滑膩甘和。廣東人喜歡用蛇或毛雞之類動物浸酒,肥豬肉浸酒又會怎樣呢?
他決定嘗試用太吉米酒添加肥豬肉,以石灣陶埕浸泡陳釀,創制新的米酒釀造工藝。經過反復試驗,肥豬肉在米酒中經過一段時間酝浸,原來比較混濁,還有雜質的米酒變得更加清純,而酒中浸泡的豬肉如晶瑩剔透的冰塊,酒液清澈,入口細細品嘗,口感甘滑,不但去除了白酒的苦味和辣味,酒味綿甜柔和,順喉多了,而且還有一種與常見米酒不同的獨特濃鬱香味。
他把這種用豬肉浸制的燒酒取名“肉冰燒”,因粵語的”肉“和”玉“同音,浸泡後的豬肉像玉一樣,後來爲了更加雅致,更名爲“玉冰燒”。
玉冰燒是中國白酒的第六種香型——“豉香型”白酒的代表產品,豉香型是一種白酒小衆香型,它的香味有點類似於廣東的燒臘。
玉冰燒以大米爲原料,傳統釀造過程包括蒸煮、攤涼、加曲、發酵、蒸餾、沉澱、陳肉酝浸、陳貯、勾兌、過濾、包裝等多道程序。
原料要選用澱粉含量75%以上,無蟲蛀黴爛,無變質的大米,加蓋煮沸時進行翻拌,並關蒸汽,使米飯吸水飽滿,开小量蒸汽燜20小時,便可出飯。要求飯粒熟透疏松,無白心。
蒸熟的飯塊進入松飯機打松,勿使成團,攤在飯牀上或用傳送帶鼓風冷卻,降低品溫。
要求夏天在35℃以下,冬天爲40℃左右。
晾至適溫後,即加曲拌料,酒曲餅粉用量爲原料大米的18%~22%,拌勻後入埕發酵。
發酵完畢後,將酒醅轉入蒸餾甑中蒸餾。掐頭去尾,保證初餾酒的醇和,此酒稱爲齋酒。
然後便是最與衆不同的“浸肉”了,將蒸熟攤涼後的肥豬肉,直接放入陶缸,要與蒸餾好的米酒在陶缸中共處三個月以上,使其得到充分的浸泡,而且浸泡的年頭越久,酒香越濃鬱。
潔白的肥豬肉被酒浸成糉紅色,肥肉中的脂肪結構已經變得蓬松,能吸附大米酒中的異味雜質,豬肉泡在酒中,與酒液融合,形成了獨特的豉香。
此時的酒還不能喝,還要經過沉澱、勾兌等程序,酝浸後的酒液存放至老熟,存貯時間不少於90天,放得時間越長越好。
《佛山忠義鄉志》載:“本鄉出產素稱佳品。道鹹同年間以陳總聚(陳太吉)爲最有名。近則推三元市之人和悅號。說者謂水質佳良,米料充足,酒缸陳舊,三者兼備斯,其味獨醇。”
這么復雜的程序,這么傳統的工藝,你肯定覺得這玉冰燒酒不便宜吧,據介紹,在1940年代,玉冰燒和茅台價格每瓶只差5塊錢,如今500毫升的飛天茅台在京東上每瓶2800多元,而610毫升的玉冰燒在廣東超市中每瓶不到11元。
石灣酒廠門前的東平河水依舊,189年的陳太吉酒莊不過換了一個名字,但依然延續着“缸埕陳藏,肥肉酝浸”的傳統米酒釀制技藝,以一塊豬肉成就一瓶人人都喝得起的嶺南美酒。
也許是宣傳不夠,又或許是口味獨特,玉冰燒確實很少走出廣東,反而是在海外廣東人較多的地方反而能买到,其實玉冰燒一直也是出口大品牌,在1980年代以前,甚至是中國出口量最大的白酒。當然,感謝改變時空的電商和物流,現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买到這瓶豬肉浸泡的酒了。
很多人只知道廣東的开放與創新,其實老廣身上還有一種精神叫傳統與務實,廣東是中國保存傳統習俗最好地方之一,廣東人也是最不講究面子,少說多做的人群,也許正是這些品德,使得廣東的米酒即保持着傳統的工藝,又維持着低廉的價格。十塊錢的“中華老字號”,喝的不僅僅是酒,對很多老廣東人來說,喝的是一輩子的習慣,而對海外漂泊的遊子來說,喝的是對家鄉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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