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文選登 | 麻城肉糕
在我的記憶深處,麻城肉糕的味道總是和春節、喜宴緊密相連。那是一種只有在特殊時刻才能品嘗到的美味,每一口都飽含着節日的喜悅和生活的期待。
肉糕,作爲麻城百姓過年待客的必備佳餚,承載着濃濃的鄉土情懷和家庭溫暖。然而,在我小時候,家境卻並不富裕。母親去世後,父親獨自挑起家庭的重擔,養活我們三個孩子,日子過得十分拮據。每到年關,生產隊分的幾條鰱子魚,父親都舍不得喫,總是托人拿到集市上賣掉,或者找熟識的屠戶換些肉回來,只爲在春節期間能招待好客人。所以,別人家過年時餐桌上擺滿了肉糕,而我家卻只能用自制的米酒來招待來訪的親友。
不過,春節喫上肉糕的愿望,對我來說也並非遙不可及。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春節走親訪友的“跑年”活動,成爲了我品嘗肉糕的珍貴機會。每到一處親戚家,熱情的主人總會端上自家精心准備的點心,而所謂的點心,其實就是肉糕。盡管小碗裏的肉糕數量有限,通常只有三五片,下面還常常藏着不太好喫的肥肉,若是遇到家境稍好的人家,下面則會墊着沒熟透的雞肉。但作爲客人,我們都得遵循禮儀,即便再想喫,也只能喫上一片,然後禮貌地放下筷子離席。
年幼的我,卻總是忍不住那誘人的美味。我常常故意裝作不懂規矩,在父親的訓斥和主人的嬉笑中,堅持把碗裏的肉糕喫得一幹二淨。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場景依然歷歷在目,充滿了童趣與溫馨。
除了過年,平日裏遇到紅白喜事,也是喫肉糕的難得機會。無論是結婚、出嫁,還是老人去世,這些酒席雖然菜品簡單,但肉糕作爲第二道菜,總是准時上桌,而且往往一上桌就會被客人迅速一掃而光。
而在訂親宴(老家也叫“起媒”)上,肉糕的分量則格外充足。爲了顯示家底殷實和主人的豪爽大氣,廚師會花費不少時間,將切好的肉糕在一個特大碗裏,一層層地碼放起來,就像碼牆一樣,堆得高高的,快要倒下時,還會插上幾根竹筷來穩固,就如同做牆時放入鋼筋一般。不過,訂親宴對邀請客人的名額有着嚴格限制,一般只邀請親戚家的戶主一人參加。所以,很多時候那些豐盛的宴席和碼得高高的肉糕,我只能聽父親參加宴席回來後講述。
肉糕在大別山區頗爲流行,其中以麻城的肉糕最爲正宗,因此也被稱爲麻城肉糕。麻城肉糕的制作原料主要是魚、肉和紅薯粉。制作時,先將魚皮去掉,仔細抽掉魚刺,把魚肉剁成細膩的魚糊;接着把五花肉剁成肉泥;隨後將魚糊、肉泥放入容器中,加入適量的紅薯粉、鹽、水、生姜、味精等調料,充分攪拌均勻;最後將混合好的漿平鋪在蒸籠裏,用猛火蒸上30分鐘左右。其實,制作麻城肉糕的工藝並不復雜,只是環節較多,稍顯繁瑣。在老家大別山區,幾乎每個家庭都掌握這門手藝,能夠自己制作肉糕。
每當年關臨近,還未走進村莊,遠遠便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剁魚剁肉聲,那是家家戶戶都在制作肉糕。這聲音交織在一起,聽起來格外和諧、舒心,因爲它不僅是豐收的喜悅之聲,更是節日到來的喜慶之音,傳遞着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對新年的期待。
時光匆匆,轉眼間我從麻城來到江漢平原謀生已有30多年。江漢平原作爲魚米之鄉,也有獨具特色的魚糕。雖然它與麻城肉糕的制作工藝差別不大,但在口味上卻有着明顯的差異。相比之下,我還是更鐘情於麻城肉糕,它爽口、軟滑,肥而不膩,讓人喫了還想喫,就算一個人捧起一大碗來喫,也絲毫不會感到厭煩。
爲了在異鄉也能品嘗到家鄉的味道,有一年春節,我特意买回魚和原料,與另一位老鄉一起嘗試制作麻城肉糕。盡管那次制作的肉糕在水准和味道上都比不上家鄉的,但因爲有了這熟悉的味道,那個春節仿佛又回到了故鄉,充滿了暢快、溫暖和滿足。
如今,隨着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麻城肉糕早已不再是春節或喜宴上的專屬美食,它已經走進了故鄉的普通菜市場,成爲百姓餐桌上的家常菜。偶爾回到老家,住在鄉村的姐姐家,姐姐和姐夫總會專門到白果集鎮或胡家涼亭去买一大塊肉糕回來,精心烹飪給我喫。
在平常的日子裏,能夠喫到曾經只有春節才能品嘗到的肉糕,這種感覺既美妙又復雜。每一口肉糕都勾起我對過去歲月的回憶,那些艱苦卻又充滿溫情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有時候,這種強烈的情感衝擊讓我忍不住背過身去,偷偷抹淚。麻城肉糕,不僅僅是一道美食,更是我心中永遠的鄉愁,承載着我對故鄉、對親人、對過去時光的深深眷戀 。
(湖北省荊州市江陵縣委宣傳部 黃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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