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愛上喝酒的

1.

在我的老家，有位很愛喝酒的舅舅。並且不是普通的愛喝，是能把酒灌到礦泉水瓶裏，當水喝的那種愛喝。

早晨喝，中午喝，晚上也喝。

小的時候，我還不會喝酒。去他家裏玩，渴了要喝水，就拿起他的礦泉水來猛灌一口，結果都吐了出來。

我問他：你爲什么愛喝酒？這么難喝的東西。

舅舅說：你小孩子不懂。酒是甜的。

從那之後，我偷偷喝了好幾次酒。就是爲了想知道，酒到底是不是甜的。

而且我覺得，酒應該是甜的。如果它不甜，怎么會有那么多人愛喝酒？

但幾次之後，我就放棄了。

酒是苦的，是辣的，是臭的。

但絕對不是甜的。

2.

後來我漸漸長大，覺得喝酒這件事很酷。因爲學校不讓喝酒。因爲喝酒像個大人。因爲喝酒與衆不同。

我开始學着喝酒，先是和同宿舍的兄弟一起喝啤酒，一邊喫火鍋一邊喝。啤酒也是苦的，是辣的，是臭的。但爲了讓兄弟們說一句：

「算你厲害！」

我還是喝了三瓶。然後醉到不省人事。還因爲吐在宿舍裏寫了檢查。

很多年過去了。我到北京參加工作。每到下班的時候，都找一家館子，點上菜，再給自己點幾瓶啤酒。

我喜歡啤酒倒進玻璃杯之後的泡沫。透明的杯子裏，是黃色的啤酒。一個又一個小小的空氣泡向上冒。那顏色像是琥珀。

我喝下去的每一杯酒，都再也沒有苦味，辣味，臭味。我能聞到啤酒的麥香味。

我也學會了喝白酒。

好的白酒，真的是甜的。

我的舅舅沒有說謊。

3.

那么，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开始厭惡喝酒這件事。倒不是因爲酒不好喝，而是我不太喜歡喝醉酒之後，明明親密無間的關系，在清醒之後彼此見面會變得有些尷尬。

也不喜歡自己醉酒之後口無遮攔的樣子。

於是，我戒了酒。

戒酒，復發。戒酒，復發。來回拉扯了三年，我終於再也不喝酒了。

完全戒酒之後，又過去了三年。我回到老家，給舅舅帶去了兩瓶很好的酒。

舅舅讓我陪他喝一杯。我沒有拒絕。

小小一盅白酒喝下去。

酒是苦的，辣的，臭的。

4.

講這些的意義是什么呢？

是關於「甜」的感受。

我們把酒內部的化學元素，都翻找一遍，也不會找到和甜有關的東西。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哪怕我們把喫起來甜蜜的葡萄內部的化學元素同樣也翻找一遍，也不會找到和甜有關的東西。

甜是一種主觀感受。

我們之所以天生就知道，葡萄是甜的，是漫長的進化過程，讓我們在喫到葡萄時，產生了「甜」這種主觀的獎勵感受。

如此一來，下次看到葡萄的時候，我們就會有動力追求它，愿意拿起來喫掉它。

但生命不只是先天的基因，還有後天的練習。

一個從不喝酒的人，會因爲不斷接觸酒這件事，而對酒精上癮。又因爲對酒精上癮，TA的獎勵系統，會慢慢扭曲主觀感受，讓其認爲酒是甜的。

這是個墮落的過程。但同時也是有趣的啓示：

那些看起來辛苦，但對人生有益的習慣，隨着練習，就慢慢不再讓你覺得辛苦。你會樂在其中，並甘之如飴。

健身，讀書，認真工作。都是同樣。

所有的好習慣，只要加上時間，其實從來都和痛苦無關。

它們都是甜的。

像那杯曾經又苦、又辣、又臭的酒一樣。

文/勺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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