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過年硬塞的土味零食,被同事搶着喫
年味最濃時,總在離家前夜。
伴隨着行李箱打开的聲音,客廳裏突然开啓出某種隱祕的儀式——嶺南阿嬤用三層保鮮膜裹緊紅漆木盒裏的黃金煎堆,江南姆媽變魔術般從茶幾下掏出第八袋苔條年糕,川渝媽老漢們緊急打包桌上的桃酥、蛋條……
這些必不可少的、已跨越整個春節的小喫,此刻即將化身春運特供的活體GPS,准備穿越兩千公裏,降落在某個外省城市的出租屋裏。
△廣州小孩的“噩夢”——煎堆、油角和蛋散。(圖/圖蟲創意)
大家似乎默認,初八回到工位,年也就過完了。可那些被油紙包着、錫紙裹着、保鮮盒鎮着的小喫,正月十五前固執地霸佔着異地餐桌的C位,黏在辦公桌抽屜深處,強硬地拖長春節尾聲。
嘴上抱怨着“喫不完,根本喫不完”的人,也在偷偷眷戀着那口熟悉的年節余韻。只要這些限定小喫還在,依舊在“過年”。
廣東:油角、煎堆、蛋散
廣府人的過年習俗裏,添置“油器”是絕對的頭等大事。在廣州,有不少老牌小食店甚至停售平日售賣的粉面包點,搬出油鍋專心致志地制作“油器”,炸油鍋的香味可以從拂曉持續至夜晚。而此時也是這些小店最高光的時刻——只要油鍋不停,店外排隊等候的人就不會散去。
△一些小店,早早地就在店外开始油炸煎堆。(圖/圖蟲創意)
講究好意頭的廣府人,制作的油器五花八門,但最硬核的當屬油角、煎堆、蛋散組成的“油器三寶”:
形似“荷包”(錢包)的油角有恭喜發財的意思,因此被賦予“家肥屋潤”的好意頭;
而圓滾滾的煎堆用苞谷、芝麻、花生等食物雜糅而成,有五谷豐登的寓意,廣東俗語“年晚煎堆,人有我有”則凸顯了煎堆的地位。
對於我這種廣州小孩來說,象徵“衣食無憂”的南乳蛋散則是過年版的“薯片”,比豐實的油角、煎堆更快“秒沒”,喫上一塊入口即化的蛋散便能樂上一天。
△過年版“薯片”——蛋散。(圖/視覺中國)
做油器並不是一項簡單的工作。不論是制作哪一款油器,都需要經歷揉面、搓皮、調餡、再下鍋的工序,往往需要花上一整天。
這裏面,煎堆的制作工藝最爲復雜:先要把糯米谷爆炒,將分離出的米花倒入糖膠之中,還得趁熱把米花糖揉成一團做餡料,然後用面皮裹上餡料再在表面滾上芝麻,放進滾油裏炸。
因爲過程復雜,舊時人丁興旺的大戶人家往往全家出動合力制作,住在老街窄巷的街坊則會左鄰右舍互相串門、合力开油鑊,氣氛格外濃烈。
△廣州居民在祠堂裏制作廣府小喫。(圖/視覺中國)
如今,隨着傳統文化得到重視,經典油器逐漸推陳出新,受到年輕人的認可與喜愛。不少廣東茶樓還將這些油器列爲固定菜品,外地遊客也能隨時享受煎堆、蛋散帶來的快樂——只要不怕熱氣,多喫幾塊也會怡然自得。
廣西(客家):糖環
讓廣西客家小孩春節“又愛又恨”的小喫,糖環當屬第一。
這種小喫在兩廣客家人聚集的地方頗爲常見,也稱爲酥果。這是貨真價實的油炸物,一口即“上火”,連喫七天讓喉嚨發不出聲.盡管如此,大人小孩依舊管不住嘴。
△在廣州街頭售賣的糖環。(圖/視覺中國)
糖環形似“中國結”,內裏是糯米,外層是糖衣,有團圓喜慶之意。由糯米揉成的面團經客家人的民間智慧展現出各式各樣的“繩結”,再裹上厚厚的糖衣放入油鍋一炸,伴隨滋啦滋啦的聲音,全年最“上火”的食物出鍋,趁着熱乎的勁兒喫更是酥脆上腦。
印象中是在除夕夜裏,三姑六婆便會備足整個春節的糖環,這既是年夜飯的佐食,也是走親戚的面子。當大人在後廚裏忙活時,孩子們也愛摻和到後廚裏蹦蹦跳跳,時不時捏出別具一格的繩結。在過往的記憶裏,年味仿佛是捏出來的。
△廣西農村,捏糖環的老人。(圖/視覺中國)
四川:桃酥
四川小孩的“噩夢”,莫過於看到餐桌上厚厚摞起的以桃酥爲首的各種“酥”。平時對年輕人排隊喫網紅餐廳的行爲嗤之以鼻的家長們,春節來臨前,卻要自覺前往中式糕點店前“罰站”。在我的記憶裏,歷年來一向如此,雷打不動。
△成都人的過年儀式感——排隊买糕點。(圖/視覺中國)
這種據說起源於江西的粗糲點心,卻被四川人發現了無限妙處,甚至成爲了判斷一家糕點店夠不夠資格的試金石。對於桃酥,老一輩們有一套自己講起來頭頭是道的、回憶裏的制作方法論:
制作桃酥,必須用樂山小榨菜籽油混着漢源花椒煉過的豬板油,非得讓老銅秤砣稱出七錢面粉配三錢核桃碎,老師傅揉面時手背青筋暴起如同在鑄鐵器,可落槌定音的卻是案板邊那罐溫到36℃的土蜂蜜。
在機械尚未“一統天下”時,桃酥自帶着BGM登場——當臘月廿八的油鍋在街坊四鄰窗台下咕嘟冒泡,整條巷子都會被核桃與豬油纏綿爆裂的香氣偷襲,這是竈王老爺都忍不住扒开雲霧偷看的時刻。
竹簸箕裏剛出鍋的桃酥還支棱着不規則裂口,咬下去是摧枯拉朽的酥,細品時滲出油脂的葷香,末了喉嚨裏還遊着一絲椒麻。面熱心熱的川人,總是能把這種暴烈溫柔發揮到極致。
△桃酥,越“土”越好喫。(圖/視覺中國)
那些說桃酥太膩太土的年輕人,大約沒聽過老成都的玄學:正月裏沒啃完的桃酥要留到初八,老一輩說這叫“啃災”,把桃酥的裂紋當成年獸的鱗甲來啃,啃得越碎,新年晦氣散得越幹淨。
在辦公室掏出桃酥的一瞬間,落下一粒粒細不可查的碎屑,大概也會替遠在四川盆地的搪瓷盤,硌一下大城市的冬天。
江西:餃子粑和凍米糖
江西作爲熱愛“恰粉”的省份,其大部分小喫也跟米有關系。
作爲半個鄱陽人,“餃子粑”(名稱被簡化後,叫單字“粑”)絕對是我記憶深處排名第一的美食小喫。
每逢年節或喜事的日子,掀开冒着熱騰騰的蒸汽的蒸籠,吹彈可破的雪白飽滿表皮,伴隨着稻米的清香和餡料的香味,半個盤子大小的餃子粑常常以這樣的出場方式映入眼簾。
一般常見的餡料有醃菜豆幹豬肉末、筍丁青椒豆角等等,微辣,都是炒熟後包制再蒸熟。剛出籠的粑,大口咬下去,軟綿鮮香,幾口下肚,驅散了冬日山區裏陰冷霧氣的寒意。
△江西凍米糖。(圖/視覺中國)
除了粑,可以放在手邊作爲“春晚伴侶”的,就屬凍米糖了。這也是贛江流域臘月寒風裏藏着的,一種會“爆炸”的年味密碼。
凍米糖的玄機全在“脆”字上。當曬足三季日頭的糯稻蛻變成晶瑩凍米,麥芽糖在竈上咕嘟冒泡,隨後,凍米被鐵砂炒得噼啪爆裂,像極了除夕夜的爆竹提前炸響。
如今,雖然超市貨架上的凍米糖穿上了真空金裝,但大多數江西人仍固執地偏認那油紙滲着糖漬的土法制品。那股頑固的麥芽甜,正沿着食道蜿蜒成贛江支流,澆灌出一年的蜜意。
河南:焦炸丸子、肉合和菜合
河南的新年是伴隨着油香味到來的,自帶“滋滋”聲的各種炸貨總是不可或缺,也是餐桌上最受歡迎的。
每年河南人必做的炸貨有許多,常見的有炸帶魚、小酥肉、排骨等,此外還有一些具有家鄉特色的,比如焦炸丸子、鹹食、饊子等。
△河南濮陽的“蜜三刀”。(圖/視覺中國)
而在所有炸貨中,消耗最多的往往是焦炸丸子。油汪汪、酥脆脆的小丸子,在剛出鍋不久時,最宜直接入口食用。喫不完冷掉了也沒關系,它又成爲炒菜裏的一味配菜,有些人甚至還會用它做湯使。
洛陽當地有一家很出名的不翻湯,據傳曾得到過康熙皇帝的贊賞。我小時候去喝時,老板會在每碗湯裏放幾個焦炸丸子。金黃的丸子泡在酸辣爽口的湯裏,依然色澤明亮、外皮焦香,口感略像煲仔飯中的鍋巴,但味道更富層次感。
△不翻湯裏的肉丸子。(圖/圖蟲創意)
炸貨之外,我最喜歡的是洛陽的肉合和菜合。如果說熱面皮夾涼拌肉的肉合是酥脆與軟爛的冰火交響,那么菜合則是煎餅裹乾坤的樸素哲學。
後者的面皮則如宣紙般柔韌,包裹韭菜、粉絲、雞蛋、海米、木耳等餡料,對折後邊緣抹面糊封口再用平底鍋文火慢烙。面皮漸次染上虎皮紋,內裏蔬菜的汁水被鎖住,鮮香隨熱氣蒸騰。老輩人講究“三翻九轉”,確保外脆內潤,咬开時粉絲晶瑩、韭菜翠綠。
這本不是過年必喫小喫,但因爲只在當地有,所以每年回家總能看到在冬天的寒風裏,揣着手排隊購买的年輕人。當鹹香的豬肉和爽口的黃瓜在酥脆的面餅裏碰面時,家鄉的味道也遊走全身了。
東北——皮凍與凍梨
而東北的過年小喫,可以說一切都是從殺豬开始的。
在過去條件不好的時候,只有過年才能殺豬待客,而豬身上的各種部位自然也不能浪費,這樣才能讓它死得其所。
△東北市場裏,供人打包帶走的殺豬菜。(圖/視覺中國)
首先,肥肉部分可以煉豬油,爲接下來一年提供足夠的油水。當然現在大家已經很少喫豬油了,但煉豬油的副產物——油渣(油滋啦)就成爲了小孩子們期盼的美食:蹲在大人身邊默默等待,一口一個,相當nice。當然,油渣也可以和酸菜搭配,做餃子餡。
而難以烹調的豬皮和豬血,也被充滿智慧的東北人做成了皮凍和血腸。皮凍晶瑩剔透,可謂是東北果凍,只不過通常搭配蒜醬食用;而豬血則被用來制作血腸,組成酸菜燉血腸。這兩道菜直到現在依然是東北過年必不可少的部分。
△我爸做的皮凍,我媽擺盤拍攝。非要配個花,東北人是這樣的。(小斌子/攝)
在春節期間,豬蹄會打敗豬頭肉、豬耳朵,成爲飯桌上的絕對主角,只因爲帶着“喫豬爪可以抓錢”這種吉祥的意味——東北人對於諧音梗的執着從未停歇。
當然,還有傳說中的凍梨,一整盆放在冰天雪地裏,凍好之後再拿到屋子裏解凍,一口咬下去充滿汁水,讓人不得不感慨——誰研究的呢,這玩意!
作者 阿禎/良豪/哈吉/阿Di/簡墨/小斌子
編輯 曾寶氣
校對 遇見
標題:父母過年硬塞的土味零食,被同事搶着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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