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睿集團合夥人及首席經濟學家洪灝,在12月9日與瑞士寶盛的月度對話中,就A港股下一個交易窗口、特朗普加徵關稅、人民幣匯率等熱點,分享了自己的最新觀點。

洪灝討論了關稅對中國出口可能帶來的影響,洪灝認爲,我們應該按照最壞的情況來打算,見機行事。

參考2018年時的經驗來看,爲對衝關稅對出口的影響,我們主要採取了兩種措施,一是人民幣主動貶值,二是出口商主動降價。

因此,2018 年的關稅成本,很大一部分是中國通過匯率和出口商價格競爭去消化的。

而這一次,可能加60%關稅的情況下,對於匯率貶值的影響,以及出口商要承擔的成本來說,代價是非常沉重的,

即便一部分的關稅成本繼續由中方來承擔,美國的消費者也不得不承擔一部分的成本。

對於美國來說,很可能會減少從中國的進口,轉而從其他一些國家填補需求的缺口,

從這個角度來講,如果中國失去了出口的份額,成本絕大部分還是由我們中方來承擔。

所以,洪灝表示,對於貿易战我們需要謹慎對待。

甚至說,從投資角度來講,我們應該從一個最壞的角度去打算。

對應到人民幣匯率問題,受中美息差以及匯率主動貶值對衝關稅的影響,人民幣匯率可能會在短期承壓。

不出意外,我們還是會回到7.4,或者說甚至更高一點的位置。

對於市場而言,洪灝認爲,同時我們也要看重要會議的表述。比如說房地產市場的問題得到充分的關注和重視,以及提出了非常可行的解決方法;

同時,居民家庭的消費,比如說社會的保障、社會的福利等等,能夠獲得中央政府的擴表支持;

希望明年的行情不僅僅是一個季節性反彈的行情,希望是一個持續性更好的,甚至是一個趨勢性反轉的行情,這就需要政策對於上述關鍵的問題有一個比較好的論述。

精華內容如下:


對於加徵關稅,按照最壞的情況來打算


問:目前大部分的觀點是,特朗普只是利用關稅作爲爭取利益的手段,60%的關稅應該是一個競選的口號,而非實際的計劃。您認爲投資者需要如何關心關稅的風險?

洪灝:我覺得,我們應該按照最壞的情況來打算,見機行事。

畢竟你看一下特朗普委任的人選,尤其是商務部長和貿易代表,

其實他們都對於中國的貿易抱有非常深的成見,甚至是傲慢的偏見。

2018 年是在二战之後唯一一次跟我們中國出口相關的貿易战,那一次的貿易战一下子把關稅提高到20%。

雖然後頭有一個第一階段經貿協議,但是最後還是十九點幾。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看到了,對於中國市場,匯率的影響衝擊還是比較大的。

所以如果這一次,他們來勢洶洶,同時委任的人選也有如此的傾向性的話,

那么我覺得,作爲市場的投資者,還是更謹慎一點。


在下一個階段,中美競爭可能進入新战場


問:您認爲中國出口商需要承受的關稅負擔會不會比 8 年前更大呢?如果中國需要在貿易方面降低對於美國的依賴,可以用什么方法呢?

洪灝:這些都是非常關鍵的問題。

首先,關稅的成本誰來承擔?

剛才您也講到了,美國的消費佔全球的佔比佔 1/ 3。

所以中國要消化這些過剩產能的話,也不得不出口到美國。

從 2018 年的經驗來看,我們看到,我們中國通過兩項方法去對衝關稅的衝擊。

一個是我們匯率主動的貶值,

主動的貶值也會導致中國出口商品的價格降低。

第二,就是我們中國出口商主動降低出口價格。

出口商通過降低價格的方法去緩和關稅的影響。

經過了這兩個調整之後,2018年美國從中國進口的價格,反而是在走低的,沒有在走強。

所以,2018年即便是關稅加了20%,美國的通脹不僅沒有上升,反而是在下降的。

這告訴我們,2018 年的關稅成本,很大一部分是中國通過匯率和出口商價格競爭去消化的。

這一次,比如說我們從20%加到40%,加到60%,假設它分兩步走,這就是一個質的轉化了。

因爲20%我們還是可以消化的,

比如說我們匯率降低10%,然後出口商降低10%,基本上就可以把它對衝掉。

但是,如果是40%甚至60%的話,你想象一下,

這對於匯率貶值的影響,還有出口商要承擔的成本,就非常沉重了。

所以,這也是爲什么我們一开始說,對於貿易战我們需要謹慎對待。

甚至說,從投資角度來講,我們應該從一個最壞的角度去打算。

第二個問題,這就是我們從2018 年以來在做的事情了。

我們看到,在中國的出口裏,對美國的出口佔比是在降低的,大概現在佔15%不到,對其他國家的出口在大幅上升。

但是,我們也看到,中方在2018 年之後,所謂企業出海的速度也在提升,迅速地把制造地改變成其他一些國家。

比如說福建的一些鞋廠,跑到老撾、柬埔寨、越南去設廠,

一些半導體的廠商,跑到東南亞,像馬來西亞這些地方去設廠,

以及一些汽車制造商,在墨西哥做汽車的零部件等等。

這一些都是把出口地分散,去對衝風險。

現在關稅的徵收,它是根據出口國來界定的。

比如說,即便是一家中方企業在墨西哥的廠所生產的零部件,出口到美國,它也是按照墨西哥的關稅去徵收的。

但是,如果美方要非常鷹派地去跟中國搞對抗的話,它可以通過出口商實際控股的企業所在地國家去徵收關稅。

當然,這需要美國的立法通過。

但是,由於兩院基本上在共和黨的控制之下,同時對華鷹派其實也是兩黨的共識之一,

如果它真要通過這些法律,難度也不是特別大。

所以,我覺得在下一個階段,中美競爭可能進入一個新的、未知的战場。


關鍵問題解決方案出台,

市場的信心都會提振起來


問:我們回到國內的話題,對於未來的政策預期,您認爲怎么樣才是一個比較合理的假設?

洪灝:現在有各種各樣的猜測,

首先,就是對於赤字率的論述,赤字率能不能上升到 4% 以上?

這將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號作用。

絕大部分的經濟學家認爲,現在這么一個困難時期,不應該太過拘泥於3%的赤字率。

而且3%的赤字率也只是一個經驗觀察值,它只是一個所謂的國際共識。

但是對於基欽周期的不同階段,我們認爲,赤字率應該是有所調整的。

現在這個階段,我們認爲4%-5%的這么一個赤字率,反而更符合現階段的周期,同時也更能夠幫助中國經濟快速地從谷底中走出來。

第二點,就是對於特別國債的論述,

增發特別國債明年它的額度將會是多少?以及,它用來做什么?

今年的主要任務是化債,我們已經批了 12 萬億的化債額度,相信能夠幫助地方政府在很大的程度上緩解債務的壓力。

往前看,其實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

比如說,市場上的存量的房子,大概有4000 萬套房子,

是否能夠發一個特別國債,以收儲的形式把它收起來,作爲廉租房、保障房去幫助還沒有房子的人去改善民生;

或者說,是否能夠把爛尾樓的這些資產,從房地產商的債務上剝離出來,

打包進入一個特別的資產管理公司,就像當年化解三角債一樣。

如果這些能夠做出來,那就很厲害了,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當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它是多年積累下來的。

房地產調整到了今年,也進入了第四年,

最近在 9.24以來的一系列會議之後,我們的確也看到了新房銷售的回暖,尤其是一线城市,它的反彈勁頭還是比較足的。

但是,短期的新房成交數據,是否足以讓我們對房地產周期復蘇的前景進行一個重估呢?

我相信是不足夠的。

畢竟爛尾樓還是沒有得到比較滿意的解決,同時我們也看到,市場上還有大量的新建房子沒有賣。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二手房,

今年我們看到,由於居民對於爛尾樓的擔憂,反而二手房的成交活躍度大幅上升。

同時,因爲二手房沒有受到價格的指導,所以有一些地方,二手房還是跌的挺厲害的。

所以,房子的成交裏,本來是八九成都是新房的成交,

但是,今年我們看到,二手房的成交佔了一半。

但是這樣的話,反而更增加了一手房、新房市場的壓力,因爲大家就跑去买二手房了。

二手房供應釋放出來,其實它對於房地產市場造成的衝擊,可能比一手房還要大。

這就是一個大家都需要考慮的新因素。

所以,對於赤字率、對於特別國債發行的用途,尤其是這些國債對於房地產市場的現狀、是否能有比較好的解決作用,

市場如果能夠聽到這些論述的話,我相信市場的信心都會提振起來。

迄今爲止,今年有了幾波房地產市場的利好消息,比如說 5 月份的時候,打开限購,9 月份之後也是限購全面的打开,房貸利率的下調、首付的下調等等;

這一些都是好的,但是它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房地產市場的問題,一是存貨過多,第二就是居民家庭負債率過高。

如果私人家庭不能夠繼續加槓杆,而中央政府作爲一個負債的主體能夠去加槓杆的話,那我相信,對於解決現在的問題,是會有很大的幫助的。


A股下一波的交易,

取決於政策對關鍵問題的表述


問:過去兩年,漲幅很多時候都集中在幾個很短的交易窗口,特別是 9、10 月份的時候,恆生指數在幾周之內漲了接近40%,

但目前其實已經回吐了一半多,您認爲下一個交易的窗口應該是什么時候呢?

洪灝:一般來說,我們中國市場的季節性是比較強的,

一波在春季,一波在秋季,春秋兩季,春華秋實。

每個市場有都有自己的特性,我覺得,我們A股下一波的交易,主要還是取決於重要會議對於一些關鍵問題的論述。

我們都知道,現在房地產市場在拖累中國的經濟,同時明年有關稅的增加以及貿易战的影響。

再疊加一些地方債務的影響,雖然我們今年已經看到了一系列大刀闊斧化債的措施,

那么,明年將會是考驗的關鍵時點,就是說這些措施是否能夠足以幫助地方政府的現金流量表修復。

明年春秋兩季的季節性是否還會像往年那么明顯?我們就需要觀察了。

同時,我們也要看會議的表述。

如果會議的表述,比如說房地產市場的問題得到充分的關注和重視,以及提出了非常可行的解決方法;

同時,居民家庭的消費,比如說社會的保障、社會的福利等等,能夠獲得中央政府的擴表支持;

這樣的話,它可能就不是春秋兩季的行情了,它可能就不是一種季節性的反彈了,而是趨勢的反轉。

但是在沒有獲得這些答案之前,我們莽撞地說,它是個牛市或熊市,我覺得都不太適合。

畢竟這幾年,我們都是在一個交易區間裏頭來回跑;

對於有擇時技能的投資者來說,它的確是一個比較好的市場,因爲這個市場充滿了波動,充滿了板塊的輪動。

有波動才會有機會,死水一潭反而是沒有機會的。

但是我們都希望,明年的行情不僅僅是一個季節性反彈的行情。

我們希望是一個持續性更好的,甚至是一個趨勢性反轉的行情。

要獲得這種行情,我們需要政策對於上述關鍵的問題有一個比較好的論述,這樣才能形成一個趨勢的反轉。


人民幣匯率,長短是完全不一樣的走勢


問:最後我們來講講人民幣,離岸匯率在前陣子曾經破了 7.3 的水平,當中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對於貿易战的憂慮。關注人民幣的話,短期內我們應該留意什么因素去決定匯率未來的走勢?

洪灝:我覺得,人民幣匯率貶值的壓力還是比較大。

無論你看2018年貿易战的經驗,還是我們通過基本面的分析去推理——當然我們現在說的是短期的貶值壓力,

短期主要還是因爲,

第一個,中美的息差還是比較大的;

中國人民幣10年期國債收益率破了2%,還在不斷創歷史新低,但是美國的10年債依然維持在高位。

同時由於最近就業的數據好於預期,以及美國經濟數據總體來說超預期,所以美聯儲進一步大幅降息的概率在縮小。

如果中美息差繼續存在的話,

我相信,美國作爲一個投資的目的地也好,或者說美元強勢的維持也好,它還是很容易吸引全球資本流往美國。

僅僅從息差來看,人民幣的匯率壓力還是比較大的。

同時,如果貨幣政策進一步寬松,但是美聯儲並不急於寬松貨幣政策的話,那么息差有可能還會進一步的擴大。

第二,匯率主動貶值去對衝關稅的影響。

2018 年我們已經看到有這么一出。這一次如無意外的話,我們也會看到,人民幣匯率貶值去對衝貿易战的影響。

所以,在10 月份的時候,人民幣匯率一度反彈到六點九幾,因爲大家對前景又有信心了,增長的預期當時也有所回暖,導致人民幣匯率快速大幅的走強。

在川普贏得大選之後,我們又看到了,人民幣快速跌到 7.3 附近。

我們看每一天中間價的設定,就可以看出來,央行如何去引導人民幣匯率的走勢。

所以,不出意外,我們還是會回到7.4,或者說甚至更高一點的一個位置,

對衝貿易战的影響也好,還是說反映中美息差也好,沒有辦法。

但長期來說,我覺得人民幣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定價。

就是說,這么一個貨幣,全球第二大的經濟體,它有人類歷史上最高的貿易盈余,它有各種各樣的有利於匯率走強的因素,

再比如我們中國的勞動生產率是遠遠高於其他國家的,

同時中國的經濟增速,實體經濟這么大,但經濟增速居然還是在5%左右,這也是絕大部分國家無法做到的。

在這樣的條件下,人民幣的匯率居然走的這么弱,這也是很奇怪的。

你的出口一邊走強,你的貿易盈余一邊增加,你的外儲美元一邊增加,

但是,你的人民幣匯率卻在走弱,這是我覺得人民幣匯率走勢最奇怪的地方。

當然,現在國際形勢錯綜復雜,過去兩年,尤其是過去一年來,都是以美元的強勢爲主,美元強勢也在它的歷史高點附近。

所以我相信,人民幣匯率的弱勢,可能是一種短期的交易現象。

但是長期來說,從基本面,從勞動生產力的提高,從外匯的儲備,貿易的條件等等,我覺得都不應該看到人民幣走低。

我們回內地出差,很快你就會發現,東西便宜了很多。

一個可能是國內的通縮壓力,另外一個就是人民幣相對海外匯率走弱,顯得東西非常便宜。

我相信,長期和短期可以是完全不一樣的走勢。

短期可能是承壓的,但是更長的時間,

比如說三年甚至更長的時間窗口去看,我反而認爲,人民幣的匯率是應該走強而不應該走弱的。



標題:A股下一個交易窗口在哪?洪灝月度分享:期待政策對關鍵問題的解決方法,人民幣匯率短期承壓,但長期不應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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