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周期輪回是亙古不變的主題,然而疫情之後的一切又不盡相同。大變革中,周期與結構的力量交織,經濟在尋找“新穩態”的過程中,經歷周期往復、結構分化進一步加強。市場情緒低迷之際,恰逢國內破冰之始。

一、海外經濟:遲到的“周期律” vs 咆哮的“新範式”

2023年美國經濟表現超預期,個人消費是經濟的“穩定器”,但核心支撐邏輯的依次變化,或帶動2024年美國經濟下行:1)勞動力市場走弱的信號已开始強化;2)超額儲蓄“消耗殆盡”;3)個人所得稅抵扣的“一次性”的效果已然體現,後續不會新增;4)加息影響的滯後顯現。其中,勞動力市場如何演繹或是影響經濟更核心的變量。

美國疫後經濟超預期表現的同時,勞動生產率改善卻處於二战結束之後的絕對低位;去通脹過程也難言結束,核心CPI粘性高,通脹繼續回落的經濟“犧牲率”趨於上升。2024年,全球經濟更容易被拖入“類滯脹”泥潭。“財政貨幣化”可以解一時之需,但通脹中樞的擡升會導致利率中樞的高企、宏觀政策“兩難全”。

高利率環境下,金融體系的“脆弱性”或將暴露,商業銀行體系的信用風險或將有所擡升,薄弱環節集中在大中型銀行商業抵押貸款和小銀行信用卡貸款。其中,商業地產的信用風險,或成爲金融“脆弱性”的重要觀察點之一。居民消費貸款拖欠率、違約率上升的問題,也值得關注;勞動力市場走弱或將在未來進一步加劇問題暴露。

二、國內經濟:周期力量向上,結構分化加劇

2023年,國內經濟修復屢低預期的主要原因有三:1)經濟修復初期階段,廣義財政支出力度不足。2)信心修復緩慢,導致財政發力不足的背景下,貨幣政策乘數效應較弱;3)存量債務壓力過大,壓制企業擴大再生產和居民加槓杆的能力和意愿,進而導致年初信貸激增之後,融資需求乏力、政策缺少有效抓手。

2024年,財政政策由“蓄力”轉向“發力”的過程,經濟“周期”的力量,也有利於增長中樞的擡升。歷史規律顯示,實際利率與庫存行爲反向、且弱領先;當前實際利率處於歷史絕對高位且下行趨勢已確定、實際庫存水平處於歷史低位、修復的趨勢也已开啓,加之政策加持,2024年經濟表現較2023年或有所改善。

逐項拆解後會發現,經濟亮點或需要回到政策本身尋找。爲保證經濟轉型“穩中求進”,更可行的思路是通過中央“加槓杆”的方式,直接支持基建投資、間接支持消費,地產政策聚焦“三大工程”等。基建和消費繼續改善,地產鏈修復、減弱對經濟的拖累;其他分項總量表現或相對平淡、結構亮點仍需進一步挖掘。

三、破冰之旅:漸進式“改革”的序幕或已揭开

短期,破局之道:中央“擴表”、地方“化債”。國內需求不足、企業信心不穩的背景下,需要政府加大支出力度、穩定需求和信心;地方“化債”過程中加槓杆能力受約束,需要中央政府加大支持力度。中央“擴表”的方式,除了赤字率外,政策性开發性銀行新增信貸、金融工具等“准財政”也是潛在的有效路徑。

長期,破局之道:我國1990年代末具有一定參考意義。五點啓示:1)從問題化解到恢復活力,需要持續數年的結構調整;2)問題化解過程中,舊模式下的代表性領域轉型壓力最大;3)債務化解過程中,需要多方分擔壓力;4)唯有加快推進改革轉型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5)轉型攻堅階段,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需要進一步加強協同。

年初“機構改革方案”、年底“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及下半年以來的其他政策舉動,顯示“破冰之旅”或已开啓。經濟發展階段不同,或導致當前思路更接近“漸進式改革”。1990年代末,中國人均GDP不足1000美元,當下人均GDP已近1.3萬美元,處於中高收入向高收入階段邁進的關鍵時點,對政策統籌的要求更高。

風險提示

經濟復蘇不及預期,政策落地效果不及預期。

報告正文

周期輪回是亙古不變的主題,然而疫情之後的一切又不盡相同。無論全球局勢、還是國內經濟,思考未來似乎都需要放在更大的周期、以結構的視角,審視其中的“變”與“不變”,而不能再固守成規抑或簡單线性外推。大變革中,周期與結構的力量交織,無論海外還是國內在尋找“新穩態”的過程中,柳暗花明的同時,結構特徵或進一步強化。


一、全球經濟:遲到的“周期律”與咆哮的“新範式”


疫情期間,政府、企業還是居民端的行爲模式都有較多變化,對固有周期規律的破壞明顯;表現爲財政政策影響放大、貨幣政策周期鈍化等現象。然而,海外主要經濟體去通脹終要“交卷”,加速尋找“新穩態”的過程經濟如何“着陸”,2024年或見分曉。

(一)挑战“軟着陸”:2023年,遲到的“周期律”

2023年,海外經濟整體表現好於預期,截至三季度經濟持續“爬坡”;結構上新興與發展經濟體(EMDEs)好於發達經濟體(AEs),前者亮點在亞洲和拉丁美洲,後者美、日強,歐弱。10月IMF全球經濟展望(WEO)預測2023年全球實際GDP增速爲3.0%(2015-2019年均值3.4%),較2022年10月和2023年4月預測分別上修0.3和0.2個百分點;分經濟體而言,AEs增速爲1.5%(均值2.1%),EMDEs增速4.0%(均值4.3%)。節奏來看,前三季度經濟韌性超出預期,市場認爲發達經濟體經濟增速從2023年4季度开始明顯下行(從2%降到0.8%),新興經濟體也有所下行、但斜率更緩。

說明:(1)10 月 26 日-11 月 17 日,IMF 與中國开展第四條磋商討論,將中國 2023 年 GDP 增速預期從 5.0%上調至 5.4%,2024 年增速預期從 4.2%上調至 4.6%;(2GDP 年度預測來自 IMF 世界經濟展望,2023 年 季度預測爲彭博一致預測。

2023年,美國經濟表現遠超市場一致預期,其中個人消費是重要“穩定器”。美國個人消費的韌性主要來自四點支持:1)疫情期間,勞動力市場供給衝擊導致始終保持緊張狀態,進而對居民收入與消費行爲形成支撐,尤以邊際消費傾向更高的低收入群體薪資增速更高;2)財政刺激背景下,居民超額儲蓄對消費的支持;3)個人所得稅大幅下降,致使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遠高於個人收入增速;4)家庭資產負債表健康,住宅抵押貸款以固息爲主導致貨幣政策收緊帶來的影響有限,同時金融資產收益擡升、住宅升值等。後三點與美國疫情期間財政刺激力度較大有很大關聯。

展望2024年,上述四個支撐邏輯或將出現不同程度的弱化,帶動經濟下行。1)勞動力市場邊際走弱的信號已开始強化,薪資增速下行趨勢或將延續;2)超額儲蓄“消耗殆盡”,難有進一步支持空間;3)個人所得稅抵扣額的增加是“一次性”的,本質上是2022年“多徵收”部分在2023年“退稅”給居民;4)居民負債的利率敏感性偏低,但加息帶來的負面影響在債務滾續過程中逐步顯性化勢所難免,2024年前後這一情形或加快顯現,同時資產端表現對居民收入和消費的影響可能會變大。綜上會發現,勞動力市場如何演繹、貨幣金融環境及地產金融市場表現,可能是影響美國經濟更核心的變量。

私人投資增速企穩的跡象顯現,但在高利率背景下能否持續仍需觀察。美國私人投資結構中,固定資產投資爲主(非住宅佔比約3/4,住宅約1/5)、庫存投資佔比較低(2015-2019年季均2%);其中,非住宅投資增速已高位回落、下行斜率趨緩;住宅投資增速觸底回升,同比雖仍在負值區間但環比已轉正。然而經驗顯示,私人投資增速在美國歷次加息周期中多數情況都會出現回落,尤其是住宅投資增速與利率環境關系緊密。

高利率環境下,金融體系的“脆弱性”或將暴露;目前,美國商業銀行體系的信用風險有所擡升但總體可控,薄弱環節集中在大中型銀行商業抵押貸款和小銀行信用卡貸款。截至2023年底,商業銀行拖欠貸款總規模、拖欠率和壞账率均處歷史低位,僅消費貸款拖欠規模上行至疫情前水平,壞账率回升至2.0%(總體壞账率0.46%)、仍比疫情前低26bp。值得關注的是大中銀行(Top100)的商業地產貸款風險和小銀行(ex-Top100)的信用卡貸款風險,前者壞账率爲0.26%(疫情前0.01%),後者壞账率高達8.5%,已超過2008年大危機時期峰值的8.1%。

商業地產信用風險,或成爲金融“脆弱性”體現的重要觀察點之一。目前,商業地產的基本面、市場估值(LTV)和債務再融資等維度均面臨壓力測試,違約風險主要集中在零售、辦公樓和酒店。2023年10月,美國CMBS總體違約率升至4.6%,相比1年前提升了160bp,爲2021年以來的新高。分類別看,零售的違約率最高,但趨勢較爲平穩;辦公樓違約率上行幅度最快,從1年前的1.8%上升到了5.8%。趨勢上看,違約壓力加速上行的主要是辦公樓。截至2023年10月,全美寫字樓空置率達到17.8%,近12個月上升150個基點。區域上,鐵鏽帶、南部、西海岸等地區空置率較高。底特律、休斯頓和舊金山的空置率分別高達28%、25%和23%。

居民消費貸款拖欠率、違約率上升的問題,也值得關注;勞動力市場走弱或在未來進一步加劇問題暴露。加息周期影響下,截止到2023年9月,新車貸款利率(48個月)和信用卡貸款利率分別升至8.3%和21.2%,較加息前分別上行了3.4和6.6個百分點,前者回到了2001年9月的水平,後者爲二战結束以來的峰值(1985年的前高約19%)。分年齡段看,拖欠率相對偏高的主要集中在18-39歲的中青年人群;考慮到青年失業率的快速上行,消費貸款(尤其是汽車貸款)的違約風險短期內或難有改善,伴隨勞動力市場可能的進一步走弱,由此引發的連鎖反應也需要緊密關注。

(二)疫後“新範式”:“長期停滯”vs“長期滯脹”?

從大衰退之後低增長、低通脹、低利率的“三低經濟”到後疫情時代的“三高經濟”,似乎表現出異於常規的韌性。我們需要將短期擾動剝離再做審視,方能認清疫後“新範式”。

美國疫後經濟的超預期表現是一種“低效的繁榮”,勞動生產率處於二战結束之後的絕對低位,並不支持經濟的持續高增長。2020年至2023年三季度,美國非農商業部門勞動生產率平均增速爲1.4%,與1973-1980年“大滯脹”時代相等,是二战結束以來的絕對低位,遠低於战後“黃金時代”和1990年代信息技術革命時期,甚至低於2008年大危機之後的“長期停滯”階段。疫後美國經濟繁榮,主要依靠的是勞動力“人數”的增長和“工作小時數”的提升;制造業技術進步層面重回“大衰退”時期的“停滯”狀態。

去通脹過程難言結束,核心CPI粘性高,通脹繼續回落的經濟“犧牲率”趨於上升,全球經濟更容易陷入“類滯脹”泥潭。2022年10月峰值時期,發達經濟體CPI擴散指數中,大於10%、5%和3%的比例分別爲38%、87%和95%,至2023年10月分別下降至0、23%和71%,但核心CPI擴散指數依然偏高,大於5%和3%的擴散指數依然位於49%和94%高位。新興與發展經濟體去通脹的進程略落後於發達經濟體,2023年10月CPI三項擴散指數分別爲20%、50%和81%,核心CPI擴散指數爲26%、68%和81%。

發達經濟體(AEs)包括 31 個樣本,新興與發展經濟體包括 52 個樣本(下同)。

通脹中樞擡升由多重因素導致,逆全球化思潮興起、能源與人口結構變遷、貨幣流動性十多年持續寬松等首當其衝。1980年代之後,貿易一體化的加強、資本要素價格的下降、勞動力供給增加等共同作用下,全球經濟進入通脹大緩和時代;相應有利因素近些年來依次轉向。2008年之後逆全球化思潮興起,導致全球資源配置由“效率優先”轉向“安全優先”,供應鏈收縮成爲趨勢。與此同時,全球傳統能源資源領域投資力度大減、疫情期間供給進一步收縮,人口紅利漸行漸遠、老齡化負擔顯現、疫情期間勞動供給收縮。

“類滯脹”環境下,“財政貨幣化”只能解一時之需,通脹中樞的擡升會導致利率的“水漲船高”及宏觀政策的“兩難”。後疫情時代的“新範式”的另一個典型特徵是,政策利率較難回到“負利率”時代,市場長端利率的中樞也會明顯擡升。美聯儲的模型顯示,當前美國自然利率已經升至2.3%,基本回到了1960年代以來的高位,與2008年大危機之前相當。自然利率的擡升與勞動生產率增速的下降,形成鮮明對比,會導致後疫情時代,經濟與金融體系穩定性的系統下降。

Thiago R.T. Ferreira and Carolyn Davin2022

後疫情時代,全球經濟特徵可歸納爲“三高”:高通脹、高利率和高增長(名義)。通脹中樞的上移源自2008年大危機以來的四個結構性轉變,新冠疫情衝擊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1)去全球化和產業鏈重構帶來的投資拉動和成本推動的通脹;(2)人口老齡化趨勢難以逆轉,疫情衝擊加劇了勞動力供給的短缺,55歲以上人群的勞動參與率或難回到疫情前,工資增速水平或難回到疫情前低位;(3)上世紀80年代末以來,投資在發達國家GDP中的比重持續下降,2008大危機之後資本开支顯著收縮,AEs經濟體或面臨供給側約束;(4)“赤字貨幣化”的實踐和公共部門債務的積累在中期內擡升了財政赤字率的中樞,“財政主導型”政策也易於推升通貨膨脹。 

對於 2008 年之後的“三低”而言,且不宜類比“大滯脹”時代


二、國內經濟:周期回歸,還是結構深化?


疫情期間,國內經濟微觀生態也受到多種衝擊;2024年,亦是加快尋找“新穩態”的過程。“周期”力量支持經濟延續修復;轉型深化又會導致向上彈性有限、結構分化加劇。

(一)“周期”的力量?2024年,經濟或延續修復

2023年,經濟修復屢低預期的主要原因有三:1)多重因素幹擾下,廣義財政支出力度不足;2)信心修復緩慢,導致財政發力不足的背景下,貨幣政策的乘數效應較弱;3)存量債務壓制企業擴大再生產和居民加槓杆的能力和意愿,進而導致年初信貸激增之後,融資需求乏力、政策缺少有效抓手。

國別比較來看,疫後主要經濟體經濟修復程度,與財政政策發力力度緊密相關;多重因素影響下,我國前3季度財政支出力度不足。正常年份,廣義財政支出增速大多略高於名義GDP,經濟壓力較大年份往往要高出更多。2023年前3季度,廣義財政支出-2.4%,明顯低於名義GDP增速的4.4%,也明顯低於年初預算的5.9%。預算進度來看,前三季度支出預算完成度67%,落後於過去5年同期近8個百分點;前三季度廣義財政支出預算完成度低於收入預算完成度,近些年來僅在2021年和2023年出現。究其原因,年度支出預算力度不足與土地財政收入顯著低預期或是主因。

貨幣政策乘數效應沒有充分體現、資金“空轉”的話題再次成爲討論熱點,短期原因在於信心修復不足、中長期症結在於存量債務的壓制。年初以來,LPR多次下調帶動一般貸款加權利率一度創新低至4.48%;融資成本回落、疊加結構性貨幣政策支持下,企業貸款增速一度衝高至12.2%;但信心不足、需求偏弱的情況下,資金“活化”率較低,10月M1同比增速回落至1.9%,處於近些年來歷史同期絕對低位。存量債務壓力過大,企業擴大再生產與居民加槓杆的意愿低下,導致年初貸款激增之後,融資需求無以爲繼。

2023年10月以來,財政政策的拐點已現,廣義財政支出开始按下“加速鍵”。中央擴表、地方化債的政策組合,更符合當下經濟環境的需求,提高資金效率;萬億國債支持項目、地產“三大工程”等的加快落地,讓維穩政策落在實處。其中,廣義財政支出提速,10月當月同比13.4%,兩年復合同比4%、較9月的-0.6%顯著提升;一般財政和政府性基金一起發力,前者10月同比11.8%、較9月增速增長超8個百分點,後者10月同比17.7%,兩年復合同比-1.9%、較9月降幅收窄近11個百分點。10月底1萬億國債增發,不按地方切塊而是根據項目質量安排資金,及加速布局地產“三大工程”,政策更有的放矢。

2023 4 月政治局會議首提規劃建設保障性住房,在超大特大城市推進城中村改造及“平急兩用”公共基礎設施建設;7 月政治局會議進一步強調加快“三大工程”建設;同時, 7 月以來,住建部、央行、自然資源部等多部委表示從建設主體、金融、土地要素多方面爲“三大工程”提供支持,11 月中旬央行行長表示爲“三大工程”建設提供中長期低成本資金支持,完善住房租賃金融政策體系等。 

財政政策由“蓄力”轉向“發力”的過程,有利於2024年經濟表現;經濟“周期”的力量,也有利於增長中樞的擡升。歷史規律顯示,實際利率與庫存行爲反向、且弱領先;當前實際利率處於歷史絕對高位且下行趨勢已確定、實際庫存水平處於歷史低位、修復的趨勢也已开啓,加之政策加持,2024年經濟表現大概率較2023年會有所改善。現實經濟運行中,化工、紡織服裝、設備制造等部分低庫存行業已呈現企穩改善跡象。

(二)“結構”的深化?經濟彈性有限、轉型加快

無論政策周期還是經濟周期的力量,都有利於2024年經濟修復;但若考慮轉型“攻堅階段”政策的結構特徵,經濟更可能呈現總量彈性有限、全年“先升後穩”的格局。

地產“三大工程”等政策加力,可部分對衝情緒低迷帶來的壓制;但發展階段、人口結構及產業生態的變化,會導致“新範式”下房地產可恢復程度或相對有限。銷售是過往影響房企拿地意愿的主驅動,但高庫存下這一影響會顯著減弱;當下全國狹義住宅庫銷比和主要房企土地儲備分別處於95%、73%的歷史分位,庫存高企與預期不穩疊加,或導致房企投資意愿低迷延續的時長超預期。“房住不炒”、“以人定房”等背景下,地產或加快回歸“商品屬性”,收入及預期變化對房價及銷售的影響或將放大,居民購房總體恢復空間預計也會比較有限。“三大工程”等政策效果如何,對地產鏈的影響則變得尤爲關鍵。

2024年出口形勢難見起色,加之2023年制造業企業盈利狀況整體並不理想,或對制造業投資能力和意愿產生拖累。2024年全球經濟進一步放緩,出口份額保持韌性的情景下,出口增速較2023年或出現微降(預計2023年-3.0%,2024年-4.0%)。2023年前三季度工業企業利潤同比-9%,全年來看盈利狀況也難言理想,這會對2024年制造業投資意愿形成直接壓制,外需承壓也將間接壓制制造業投資。綜合考慮海外需求、國內地產鏈、企業利潤及物價等因素,2024年制造業投資預計略降至5.1%(2023年預計6.0%)。

東盟、俄羅斯等“一帶一路”國家或對我國出口份額形成支撐,疊加我國低成本的競爭優勢,預計 2024 年出口份額依然維持在歷史高位、基本不變。 

2024年,消費增速或進一步向收入增速收斂,回升到5.3%左右,重點關注社會集團類消費行爲的修復情況。截至2023年三季度,居民的邊際消費傾向已修復至疫情前的狀況,人均可支配收入累計增速修復至5.2%(兩年復合增速4.7%,疫情前穩定在8%左右),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累計增速6.8%(兩年復合增速3.7%,疫情前10%左右)。預計疫情衝擊、基數影響減弱之後,消費增速向收入端的收斂延續、帶動消費小幅改善。社會集團類消費活動的修復幅度,對總消費增速的影響更關鍵,相關政策的變化值得密切關注。

逐項整理後會發現,經濟亮點可能需要回到政策本身尋找。爲保證經濟轉型“穩中求進”,更可能通過“中央加槓杆”的方式支持財政發力,直接支持基建投資、間接支持消費,地產政策聚焦“三大工程”等。2023年前10月,各地月均重大項目开工投資額4.4萬億元,低於2022年的4.8萬億元。有效項目不足的情況下,加快“十四五”項目建設或成加快實物工作量落地的關鍵。參考各地規劃,“十四五”交通投資規劃增長32%,對應相關領域投資未來三年平均增速9.8%,仍有較強後勁;此外,水利投資或在中央新增國債支持下明顯增長,特高壓、“東數西算”等新型基建項目也可能是重要發力點。

⑦多地 2022 年審計報告顯示,項目儲備不足、前期准備不充分等是導致專項資金闲置、難落地的重要原因之一。2023 年前 9 月,地方基建類項目月度審批規模近 2500 億元,低於 2022 年月均近 6200 億元的審批規模,缺乏項目儲備等或對財政資金發力產生掣肘。後續除了財政資金加碼外,提前儲備申報項目、加大項目前期要素支持,重點支持“十四五”規劃優質項目等亦是加快實物工作量落地關鍵。 

展望未來時,務必留意當下與過往周期運行機理上的變化;事實上,中央“擴表”、地方“化債”背景下,政策傳導機制在加快重塑。表象上,我們已經看到2022年以來基建投資與瀝青开工率走勢的持續背離;深層次,我們需要留意政策傳導的微觀機制在變化。2017年之前城投平台債務,對基建投資形成了有效支撐;“防風險”背景下,集中“化債”的省份投資很難做出“增量”。然而,12個償債壓力較大省市,廣義基建投資全國佔比約25%、交運倉儲類項目投資額佔比約30%(2021年計)。政策發力更強調“結構”調整的深化,會導致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乘數效應下降。


三、破冰之旅:穩中求進 vs 改革深化


舊疾紛擾之下,“求變”的力量也已蓄力成型,漸進式改革的思路似乎已現初型,對內對外的政策優化也都在加快推進。2024年,“破冰之旅”的序幕或已揭开。

(一)短期破局:中央“擴表”、地方“化債”

我國眼下處於經濟轉型的“攻堅階段”,統籌穩增長、調結構與防風險之間的關系,顯得格外重要。國內需求不足、企業信心不穩的背景下,需要政府加大支出力度、穩定需求和信心;地方“化債”過程中加槓杆能力受約束,需要中央政府加大支持力度。可以進一步加大中央預算內投資、轉移支付、中央預算穩定調節基金調入等支持,提升中央對地方項目補貼比例、加大緩解地方項目配套資金壓力等,實現有效支持。與海外主要經濟體相比,我國中央政府槓杆率處於較低水平、2022年僅21.4%,具備加碼空間。

我們可大致情景分析下,沒有新增“擴表”政策的背景下,可支持的廣義財政支出增速大致在5%左右,明顯低於2016-2020年10.8%的平均增速。中性情境,假設2023年、2024年名義GDP分別4.8%、6%,稅率分別14%、14.3%,對應稅收收入增速分別5.4%、9.4%;非稅收入與資源品價格波動關聯密切且存在一定周期規律,兩年增速分別-5%、0%;土地財政支持下的政府基金收入增速,兩年分別-15%、0%;結轉結余、資金調入,兩份分別補充1.9萬億、1.7萬億元;赤字率3%、地方新增專項債3.8萬億元。土地財政連續兩年顯著低預期之後,2024年能否平穩運行等,還需要緊密跟蹤。

非稅收入增速變化較大,與資源品價格波動有很大關聯,且存在一定周期規律。2023 年前 10 月非稅累計同比-3.8%,中性情景,假2023 年和 2024 年全年增速分別爲-5%0%,對應一般財政收入增速分別爲 3.5%7.9%2024 年一般財政收入較 2023 年多增1.5 萬億元左右。

⑨2023 年調入資金及使用結轉結余預算安排近 1.9 萬億;其中,從地方預算穩定調節基金調入及使用結轉結余 1.17 萬億元,中央財政資金調入 7250 億元。按照 2023 年預算安排及財政支出情況推算,若不考慮萬億國債中的 5000 億元資金結余,中性情景 2024 年中央預算穩定調節基金、結轉結余調入額或在 6000 億元左右,地方預算穩定調節基金及結轉結余規模在 1.1 萬億元左右。 

出口、制造業、地產、消費等傳統相關領域,2024年修復空間有限或存在下行風險;導致通過財政發力,支持基建、維穩經濟的必要性上升。近些年,“化債”過程中伴隨着地方財政資金管理的規範化,基建投資的資金來源也轉向預算內爲主。2018年之後,廣義財政支出增速大多時候高於基建投資增速本身。廣義財政支出總規模2023年預計在37萬億元左右,同比增速每“擡高”5個百分點,需要“補入”的資金支持大致在2萬億元量級。10月底萬億國債增發,雖有5000億元安排於2023年底下達使用,但落地形成實物工作量或主要在2024年。此外,或還需中央財政、“准財政”等提供一定支持。

中央“擴表”的方式有很多,提高赤字率即是重要手段;除了中央預算加碼外,政策性开發性銀行新增信貸、金融工具等“准財政”也是潛在的補充路徑。2023年前10月,政金債淨融資規模爲4000億元、明顯低於2020-2022年同期的超兩萬億元;同時,PSL新增規模亦處低位,年初以來僅在2月發行17億元。依據過往經驗,穩增長壓力較大時,在PSL和政金債支持下,政策性开發性銀行新增貸款明顯增長,佔當年新增貸款比例最高可超15%,且政策性开發性金融工具流程靈活、投放較快。

(二)長期破局:“深化”改革、加速“轉型”

長期破局之道,可參考的歷史時段並不多,拿1990年代的日本做參考並不合理;當下形勢,參考意義最強的是中國的1990年代末。1990年代末,我國也曾面臨固有增長模式的不可維續,下遊需求遠跟不上投資端的擴張、產能利用水平和銷售款回籠情況持續變差。彼時,我國內需的發育遠不如外需,以追趕指數衡量我國人均GDP還不到美國的10%、但外貿依存度已攀升至30%以上。在亞洲金融危機衝擊滯後影響下,出口和外商投資斷崖式回落、傳統擴張動能快速衰減。而當下,地產鏈條在尋找“新穩態”、基建投資的邊際回報也在減弱;總量經濟下台階過程中,我國經濟亟需尋找新的“增長動能”。

1990年代末的改革對當下至少有幾點啓示:1)從問題化解到恢復活力需要持續數年的結構調整,1998年國企改革算起截至2003年,經濟才重返兩位數增長;2)問題化解過程中,舊模式下的代表性行業轉型壓力最大,1990年代末以紡織服裝代表的地方國企數量銳減;3)債務化解過程中,需要多方共同分擔壓力,彼時,財政部成立四大AMC剝離四大行共1.4萬億元不良貸款、以債轉股方式消化3574億元不良債權;4)唯有加快推進改革轉型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徹底告別舊有增長模式;5)轉型“攻堅”階段,需要保持相對寬松的貨幣金融環境,以及財政政策發力相配合

⑩1990 年代的改革包括:1994 年分稅制改革推進,中央財政支配能力得到保障、地區間財力趨於平衡;1998 年國企三年脫困計劃啓動,過剩行業出清、國企兼並重組;1998 年商品房市場建立,土地开發和房屋建築活動進入高速增長期。

⑪1990 年代末,1-3 年期貸款基准利率由 1996 年的 13.5%連續調降至 2002 年的 5.5%,政府槓杆率由 10%升至 25%。

經濟發展階段不同,決定了當前政策思路更接近“漸進式改革”的思路;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改革進行時,金融市場亦應不驕不餒、勇往直前。1990年代末,中國人均GDP不足1000美元,處於經濟發展的低收入階段;經過改革开放之後歷輪闖關,市場經濟框架初具基礎。當下人均GDP已接近1.3萬美元,處於中高收入階段向高收入邁進的關鍵時點,對政策統籌的要求更高。從年初《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及中央金融工作會議的內容來看,改革進程已然推進。以金融工作會議爲例,通過機構改革、加強監管等改革,金融體系可以爲產業轉型升級更好的賦能

中央金融工作會議中多次提及,金融要爲經濟轉型期的新動能、新產業、新發展模式等提供高質量服務,如“加強對新科技、新賽道、新市場的金融支持”,將“更多金融資源用於促進科技創新、先進制造、綠色發展和中小微企業”,“做好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等。後續央行、科技部、金融監管總局等召开的金融機構座談亦再度強調落實,要切實加強對重大战略、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的優質金融服務,把更多金融資源用於促進科技創新、先進制造等領域。 

1990年代,日本經濟轉型“下半場”,也面臨內外部環境惡化等問題,對我國分析當下也一定啓示,但不必過度解讀。2022年,我國65歲以上人口佔比超14%,進入深度老齡化階段;與日本1990年代初狀況接近。日本經驗顯示,人口老齡化的過程中,私人部門加槓杆的動力減弱、甚至出現“去槓杆”,其中,非金融企業槓杆率由1994年末的145%持續下降至2017年的96%;在這一過程中,消費行爲及結構隨之變化,“第四消費時代”應運而生。其人口結構變遷對經濟的影響,對我國有一定參考意義。

面對內外部問題,日本早期嘗試通過財政改革“節流”、消費稅和結構性改革“开源”等計劃,但均未達到理想的效果,在社保支出壓力持續擡升、產業轉型失利的背景下,“財政貨幣化”成爲日本政府滾續政府債務的主要手段。與日本當時不同,我國政策更注重精准施策而非“大水漫灌”。維持相對寬松的信用環境、降低付息成本,控制債務過快增長的同時,以時間換空間、服務產業“騰籠換鳥”,輔之以供給側改革、吐故納新加快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是我國近些年乃至未來一段時期將持續堅持的方向。

附錄

綜上,核心經濟指標預測如下:

風險提示

1. 經濟復蘇不及預期。海外形勢變化對出口拖累加大、地產超預期走弱等。

2. 政策落地效果不及預期。債務壓制、項目質量等拖累政策落地,資金滯留金融體系等。


注:本文爲國金證券2023年11月30日研究報告:《2024年宏觀經濟形勢展望:江春入舊年》,分析師:趙偉S1130521120002、陳達飛S1130522120002、馬潔瑩S1130522080007、李欣越S1130523080006、趙宇S1130523020002



標題:2024年度展望:江春入舊年,“破冰之旅”或已开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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