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本海默》導演諾蘭：我想帶觀衆親臨按下按鈕的瞬間
由克裏斯托弗·諾蘭執導，基利安·墨菲、小羅伯特·唐尼、艾米莉·布朗特等主演的傳記電影《奧本海默》正在國內上映。日前，導演諾蘭接受時光網的專訪，分享影片創作思路。
電影《奧本海默》改編自凱·伯德和馬丁·J·舍溫所著《奧本海默傳：“原子彈之父”的美國悲劇》，影片聚焦“原子彈之父”羅伯特·奧本海默的一生，講述美國理論物理學家羅伯特·奧本海默主導研制世界上第一顆原子彈的過程。觀衆將看到一個謎一般的男人是如何陷入一個自相矛盾的困境：他爲了拯救這個世界，必須先毀滅它。
在專訪中，諾蘭分享了劇組如何從零开始搭建“洛斯阿拉莫斯”小鎮，如何用實拍的方式展示微觀世界和驚人的爆炸場面，如何平衡歷史和虛構，甚至如何拍攝“親密戲份”。
諾蘭表示，基於他查到的各種資料，在原子彈首次試爆前，包括奧本海默在內的所有科學家，沒有一人可以保證原子彈的爆破不會對世界帶來毀滅性的影響。“這樣一種風險在我看來是史上最大的。而我想要將觀衆們帶進那個房間，親臨決策做出的瞬間，以及按下那個按鈕的瞬間。”
Q：拍攝《奧本海默》最困難的挑战是什么？
A：我總是希望在每一個項目中不斷挑战自己，尤其是那些還沒遇到過的挑战。就像你提到的，這次的挑战真的尤其多，其中最困難的一個就是，建造一個“洛斯阿拉莫斯”小鎮。
當他們开始啓動“曼哈頓計劃”時，奧本海默就提出在一個無人之境建立這樣一個小鎮，就像他小時候露營那種地方一樣，而且是在新墨西哥州那種他情有獨鐘的荒野中。但他們得建造一個可容納幾千人工作生活的小鎮，而且得在寒冬那幾個月裏完成。
諷刺的是，我們不能在現代的洛斯阿拉莫斯小鎮中拍攝，因爲那兒有星巴克之類的各種現代化的建築和街道。所以我們得像當時那樣，在小鎮附近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搭建布景，而且正是和歷史上真實的建造時節一致。大概12月、1月、2月這段時間，我們得在這種嚴酷的條件下工作。
但他們做到了，他們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建造，讓我們得以按時去到那拍攝一些初期的戲份。
Q：爲什么要展示奧本海默混亂不堪的一面？
A：這正是整部電影的核心，這就是關於這些人物最私密，最具人性的那一部分，以及這一部分如何影響到影響他人的事情，甚至是影響到歷史和整個世界，這是這個故事的張力所在。
從非常私人化的情感及其展現到世界的消退，這對我來說，可能是拍攝奧本海默這個故事的原因中最讓我感到有趣的一點。
Q：如何理解電影中女性角色的重要性？
A：“曼哈頓計劃”全是由男性主導的，那個時代就是這個樣子。而女性角色的話，凱蒂·奧本海默是我們想要展現的一個例子，瓊·塔特洛克也是。她們確實在展現與奧本海默的關系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凱蒂本身也是一位傑出的女性，一位富有成就的科學家， 一位植物學家，以及生物學家。一年多後，她正式成爲了“曼哈頓計劃”中重要的一員，但僅限於輔助她丈夫的研究。艾米莉·布朗特貢獻了精彩的表演，她表現出了這位傑出女性的沮喪，並由此帶出這對所有事情所帶來的不利影響。
瓊·塔特洛克也經歷了類似的事情，她有着融入這個世界的困難，作爲一個用巧妙而不同視角看待世界的人。同時她對奧本海默的巨大影響不言而喻，這是她們存在於這部電影的意義。
那個時期的她們無法達成自己的目標和表達自己的想法，這也是我想要去表現的。
Q：電影中的“親密場景”是如何處理的？
A：這取決於如何定義“親密場景”了。從字面意義來講的話，對於親密場景來說，我心中最稱得上是“親密場景”的是凱蒂和奧本海默在樹林裏那場戲了。大概是聽聞塔特洛克自殺的消息後。我希望我們可以對他們的情感關系有非常深入的理解，但其實性愛場面反倒是在展現塔特洛克和奧本海默間的關系上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塔特洛克也確實讓奧本海默在肉體和情感層面產生了迷戀。展現塔特洛克和奧本海默間性的親密是很重要的，因爲他始終與她保持着婚外情，這對他的一生以及聲譽都有着重大影響，也延續着對她的癡迷。
因此這段關系中最關鍵的是凱蒂對這段關系作何反應。我真正想要的是深入其中並試圖理解凱蒂與奧本海默的關系，所以這些場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
Q：爲什么堅持用實拍展現爆炸場面和微觀世界，而不是選擇電腦特技？
A：我寫的劇本上，這是描寫這些關系時應該去展現的東西。我想努力去展現奧本海默眼中那種真實可見的一系列視覺化場面，和展現分子、原子的活動，然後直接串聯到那場爆破試驗，最終毀滅性效果的展現。
這對於視效和特效團隊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战。我很早就跟他們說過，不想用一些合成的畫面，而是去拍一些真實的場面。你可以同時將美麗和危險的感覺交織在一起，畢竟在想要釋放這種巨大能量的過程中會有一系列連鎖反應，所以他們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做了許多實驗，找到了很多種非常驚豔的呈現方法。有些是微觀視角，將很小的東西展現得異常巨大，或者反過來，將很大規模的爆破場面展現得很渺小等等。這些多樣化的組合避免了一些圖解式展現所帶來的問題。
不管多么多樣化，這看起來還是不夠有張力，而運用實拍模擬想象就可以更深入一些，你可以同時將其美麗和危險展現出來。
Q：創作故事的同時如何確保歷史的准確性？
A：對我來說，拍攝一個真實發生的故事，重點在於既要忠於歷史，同時又要在觀影過程中盡可能地感到清晰和沉浸。我感到非常幸運，能從一個非常全面的角度了解這段歷史，《美國的普羅米修斯》這本書記錄了多年間的研究，幾乎涵蓋了奧本海默一生的各個方面，信息量驚人。所以我的方式就是反復讀幾遍這本書，然後根據我的記憶來寫一些筆記，記錄一些讓我印象深刻的，與這部電影有聯系的，讓我感到害怕的，引人入勝的，使人感動的東西。
接着我就开始根據這份記憶創作劇本。更具體地創作時，我也會再做一些史實校對，看看我寫進去的史實一類的情節，與真實歷史是否一致。
我盡量不讓自己過度地操控這些信息，因爲電影制作面向整個世界，好像全世界的信息都揣在那一個兜兒裏，他們可以隨時檢查你，你到底對這些信息進行了多少主觀操縱。所以我覺得得對史實和過去拍攝的相關電影作品懷有更多敬畏之心。但到底這也不是一部紀錄片，這是一部需要觀衆參與其中的電影。
Q：爲什么選擇講述奧本海默的故事？
A：讓我想拍奧本海默的故事的最大原因，可能就是這個故事所富含的張力，我想這可能是最富有戲劇性的故事了。
具體來說，我是被其中一個情節震撼到了，基於我之前查到的各種資料，在那場試爆前，包括奧本海默在內的所有科學家，沒有一人可以保證原子彈的爆破不會對世界帶來毀滅性的影響。這樣一種風險在我看來是史上最大的。而我想要將觀衆們帶進那個房間，親臨決策做出的瞬間，以及按下那個按鈕的瞬間。
Q：怎樣評價弗洛倫斯和艾米莉的表演？
A：弗洛倫斯·皮尤在飾演塔特洛克的過程中奉獻了精彩絕倫的表演，這也是我們想要的效果。在有限的時長中，我們得以去展現這段對奧本海默來說最重要的關系之一。塔特洛克在奧本海默的生命中有着舉足輕重的意義，她也成爲了他的一大執念，而弗洛倫斯成功地將這種聯系表現出來，並且將那種執念表現得令人信服。
與之相對的是凱蒂·奧本海默，她與奧本海默的關系，他們周圍人都覺得特別匪夷所思的。他們無法理解這段關系的本質究竟是什么。凱蒂顯得很復雜且難以接近，而艾米莉·布朗特的表演令我感到十分到位。她將凱蒂那種難以與人親近的感覺演得恰到好處，但同時又保留了一絲同情心。我們都能看到她爲奧本海默提供的那種力量，她絕對是奧本海默成就背後不可或缺的。
Q：基裏安和唐尼這次是否帶來了驚喜？
A：我已經和基裏安合作二十年了，確實如你所說，他從未在我的作品中出演過主角，但他肯定是這個時代最棒的演員之一。
說到選角， 我覺得一位演員所具有的特質和天賦必須和這個角色的需求有一種神奇的呼應。具體到奧本海默這個角色，我一完成劇本就在想，到底誰能出演這個角色呢？某個瞬間我就突然感覺到，選擇基裏安來飾演奧本海默簡直是完美的。
小羅伯特·唐尼是個非常棒的演員，他是個很成功的明星，但同時他也是他那個時代最好的演員之一。我想和他合作很久了。這次合作我也給了他一些挑战，去扮演一個看似十分平凡的人。他必須拋棄自我，去飾演那個平凡但復雜的人物。而正是這個角色，在故事中和奧本海默的一生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Q：用IMAX攝影機拍攝如何解決噪音問題？
A：這個問題非常有技術含量，我喜歡。我其實不喜歡後期配音。IMAX攝影機的確非常吵，所以我們同時使用IMAX攝影機和Panaision攝影機以70mm膠片格式拍攝，後者噪音更小一點。
所以有對白的場景我們會偏向於使用Panaision拍攝。使用IMAX攝影機拍攝時，我們會用另外錄音的方法，就是當你拍完一條後，關掉攝影機 然後再演一遍並錄音，然後將畫面和聲音合並。
另一個技術上的進步，我們從之前的《蝙蝠俠黑暗騎士》就开始用了，大概是十五年前了吧，就是用電腦軟件來濾掉一定程度的噪音。如果拍攝時攝影機離所拍攝的人物很遠的話，完全可以現場錄音，然後再用軟件將攝影機噪音過濾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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