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幹制作之“心源”——曹克亭黑松制作實錄

文、圖：曹克亭

文章來源：《中國盆景賞石》2020-1#

曹克亭

盆景藝術是我國優秀的傳統文化藝術的一個組成部分，經過爲歷代勞動人民的提煉，盆景藝術的創作日臻完美，流派紛呈，深受我國人民和世界各國人民的喜愛。

盆景藝術文化的產生和發展，是與文人的參與有密切聯系的。白居易、李賀、王維、韓愈、蘇東坡、陸遊等詩人、畫家，都是盆景愛好者或盆景鑑賞家，在愛好和欣賞的同時也創作了大量與盆景有關的詩詞、歌賦，他們對我國盆景藝術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做用。

白居易寫小松詩 :

小松未盈尺，心愛手自移。

蒼然澗底色，雲溼煙霏霏。

栽植我年晚，長成君性遲。

如何過四十，種此數寸枝 ?

得見成陰否，人生七十希。

李賀的《五粒小松歌》:

蛇子蛇孫鱗蜿蜿，新香幾粒洪崖飯。

綠波浸葉滿濃光，細束龍髯鉸刀剪。

主人壁上鋪州圖，主人堂前多俗儒。

月明白露秋淚滴，石筍溪雲肯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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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應用畫理於盆景，寫“五嶺莫愁千峰外，九華今在一壺中”、“但見玉峰橫太白，便從鳥道絕峨眉”，由此可見古人應用詩歌畫理於盆景已是非常出色的了，且在衆多的樹木盆景中獨愛松柏。

爲維護松樹樹形，對松樹進行修剪，再利用麻皮等材料對松樹綁扎整形。“細束龍髯鉸刀剪”（李賀《五粒小松歌》），“天人戲剪蒼龍髯”，“貞心不爲麻中直”（李鹹用《小松歌》）。通過以上詩歌，我們不難看出，在盛唐時期，松柏盆景制作技藝已很成熟，已經用麻皮對松樹進行綁扎，麻皮這種材料歷經千年我們現在仍在使用。

“心境” 黑松高 98cm 曹克亭藏品

盆景藝術同園林、詩、畫等藝術一樣都是源自於生活，只是表現形式不同罷了。它們互相滲透、互相借鑑，詩畫常取材於園林、盆景，而盆景和園林又特別強調詩情畫意。所以，盆景創作又受詩畫，特別是國畫理論的指導和啓發。

但是，盆景藝術又有別於園林、詩畫，是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具有自己特殊的規律性。

首先，盆景創作具有連續性。盆景是活的藝術品，它的主要材料是植物，植物的生命特徵及生長發育規律決定了盆景創作的連續性。它在初步完成其立意、構圖後，作品的藝術價值還會發生很大變化，或因“再制作”“再創作”而日臻完美；或因管理養護不善，創作離譜而失敗，以至喪失其藝術價值。園林藝術則在造園基本結束以後，雖然也存在管理問題，但已不屬於“再創作”的範疇了。而一幅畫一經完成就不會再變化。

“祥雲” 黑松飄長 130cm 曹克亭藏品

其次，盆景是立體的三度空間，被稱爲“立體的畫”。“帆隨湘轉，望衡九面”，盆景隨着觀賞者的角度、高度的變化，可以出現許多連續的平視畫面、仰視畫面和鳥瞰畫面。因此盆景不僅要求一面好看，而且要多面好看，這就決定了盆景創作的復雜性。

再次，盆景藝術具有藝術時間、空間和現實時間兩重性，而又特別強調時間和空間，這特點又是源於“活的藝術品”。

時間，一年四季、花开花落、春芽秋實、寒枝夏繁。空間，一盆盆景雖然佔據空間有限，卻需取得咫尺千裏、參天大樹的藝術效果，所從它具有現實空間和藝術空間的兩重性。

制作前樁材正面

制作前樁材背面

黑松盆景“心源”於1998 年早春採自肥東縣西山驛，那天早上我約好一位老農幫我上山尋找黑松樁材。這一帶的山是柴山，是專門給村民燒柴的，山裏主要生長的是黑松，山上的黑松生長也有幾十年，但村民們每年都砍柴，砍柴後的松樹樹冠都不高，但卻是傷痕累累，是制作黑松盆景的好素材。

轉到近午，在溝邊發現這棵樹，一看底部粗大，可分枝和底部的粗大比例不理想，不是一棵理想中的樹樁。對着這棵樹看了又看，不挖吧，跑了一上午沒有看到比這棵更好的，思量再三決定先挖回去，種活以後再看如何處理。

2000 年，這棵黑松成活兩年後，再來看這棵黑松樁下部粗大，左側有幾個枯枝長短、粗細有些變化，這是農民砍柴留下的，今後可做舍利幹，中部有三個幹，右邊最粗但都向右，同一方向生長，缺少樹樁的自然變化。

制作前樁材局部

這棵黑松樁的特點是下部粗壯有力，中間有枯枝。缺點是中部這三個分枝都朝同一方向向右生長，最右邊的最粗，但和底部的粗大相比，在比例上還是有差距，上面的三、四級枝不豐滿，還要時間培養。根據這棵黑松樁的優缺點制定一個培養計劃，分兩步走，逐步完成。

第一步先改造這三個幹，第二步待三個幹調整完成後，三四級枝全部半滿後再完成整棵樹的定型。

根據對這棵黑松的設計，首先完成三個枝幹的走向。由於這三個幹都向右生長，必須要改變方向，整棵樹才能活起來。首先決定將最右邊也是最粗的一幹由向右彎曲改向左，從右向左彎曲，枝幹改變方向後，就產生了動感，有了動感也就產生動勢，有了動勢這棵樹的整體造型就活了。

余下兩個幹也跟隨主幹向左彎曲。改變這兩個幹的走勢後，這三個幹也彼此協調。這兩個幹左邊一幹也向左彎曲，培養成一大飄枝，中間一幹單獨收頂，最右一幹向左彎曲後也單獨收頂，這樣設計就產生了兩個頂，兩個頂培養成一主一副，一高一低，這樣就比較符合自然規律，也打破松樹造型三角型構圖的規律。完成兩個結頂後，整棵樹造型更加活波自然，動感更強。

一棵山採黑松的荒坯，經 20 年的不斷地培育改造，三個主幹全部完成了走向定型，配枝也都生長豐滿，二三四級枝粗細過渡自然。

2019 年春天決定給這棵培育 20 年的黑松盆景“心源”完成最後的定型改作。這棵黑松從下山前 40 多年的樹齡，再加上盆栽培育20 年，加起來 60 多年，60 多年的樹齡與那些千百年生長的古樹是不足相論，但它生長村旁山坡，過度的砍伐使它滿身傷痕，樹皮荒老，歲月滄桑。

樹身上被砍的這幾個枝足以說明它的生命頑強，正是這樹身上的幾個枯枝粗細長短不一，可以用來制作成舍利幹，以增加這棵樹的年代感。

舍利制作過程

近年隨着中外盆景交流增多，使我們有機會向外國同行學習，特別是日本的盆栽，盡管盆景與盆栽只有一字之差，但從盆景藝術文化風格的多樣性和欣賞性的角度看，與中國人對盆景文化的內涵理解上，還是有很大差距。

外國盆景的優勢在栽培、管理以及技術制作上，特別是舍利幹的制作技術，廣泛地運用到松柏盆景的造型中。舍利幹的廣泛運用，就造成了松柏盆景制作中必須要有舍利幹，爲舍利幹而舍利幹，這就造成了千樹一面，初看漂亮有動感，細看大同小異匠氣十足，人爲制作和天然形成的舍利幹無法相比。特別是將這種雕刻技術模式，固定爲一種形式那就轉變爲匠氣。

任何一種藝術的產生都源於創作性，如果失去了創作性產生了模式化，無數人相互間的仿制，失去了藝術的個性，將變成平庸。

“師造化”。

我們國家的很多景區都有千年以上的松柏、銀杏、國槐，自然界中三山五岳，特別是黃山、泰山、神農架等。生長在千米以上的高山松，它們歷經滄桑，風、雨、雪、電大自然的摧殘使它們傷痕遍身，有的變成活化石，生命力頑強，又生長的鬱鬱蔥蔥，向世人展現它們的英姿，有战天鬥地的精神。自然摧殘後留下的殘枝在大自然的洗禮下演變成舍利幹、神枝。

大自然的傑作看後使人心頭澎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轉折彎曲、粗細變化，线條流暢非人能想象，大自然是最好的教科書。

舍利幹初步制作完成

在設計制作舍利幹的過程中，作者應對舍利幹、神枝在整棵樹中綠色和白色的比例有個適度掌握。白色過多顯得樹勢生命力不強和臃腫，特別是松樹，松樹的舍利幹要與柏樹有所區制，因爲二者的生理結構不同，因此在實際應用中要區別對待，尤其是山採黑松。 生長在柴山的黑松樁或多或少都留有部分枯幹、枯枝，應用好這些枯枝改造成舍利幹是最好的選擇。

2019 年春天正面樹相

2019 年春天背面樹相

黑松盆景“心源”產自柴山，中部遺留下幾個枯枝，充分利用這幾個枯枝長短粗細的變化，精心設計每一枝，在不改變基本走向的前提下，通過制作表現出很好的藝術效果。同時也利用這部分舍利幹改變主幹粗大和主幹的過渡關系，使整棵樹變得協調了很多。 “心源”在制作完成後，整棵樹穩中有動，動是由於改變三個主幹走向後所產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