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棒棒糖”能拯救油價嗎？

2023年6月4日，“歐佩克+”舉行了第35屆聯合部長級會議，決定把200萬桶/日的減產計劃延長到2024年底，並調整了阿聯酋、安哥拉、尼日利亞等國的原油產量配額。會後沙特能源部宣布，沙特將在今年7月自愿減產100萬桶/日，如有必要將延長。沙特能源部長阿卜杜勒阿齊茲·本·薩勒曼說這是來自沙特的“棒棒糖（lollipop）”。這根“棒棒糖”能安慰市場、拯救油價嗎？

阿聯酋獲准增產

產量調整是此次“歐佩克+”會議的主旋律。和以往多次會議不同，這次會上各國沒有收到新的減產“作業”，阿聯酋甚至被允許在2024年增產。

首先，非洲產油國的原油生產配額被下調，但此舉並沒有實際意義。由於國內油田老化、投資不足、產油區常常受到襲擾等原因，近些年安哥拉、尼日利亞等非洲產油國的實際產量始終遠低於其“歐佩克+”配額，因此它們的石油生產未曾受到配額的制約。

目前安哥拉和尼日利亞的原油產量配額分別是146萬桶/日和174萬桶/日。根據國際能源署的數據，2023年4月兩國的實際日均產量分別僅爲106萬桶和102萬桶。在這次“歐佩克+”會議上，安哥拉和尼日利亞2024年的原油產量配額分別被下調爲128萬桶/日和138萬桶/日。這兩個值仍然遠高於兩國目前的產量，因此今後兩國受到的配額約束仍會是象徵性的。

其次，阿聯酋獲准增產。阿聯酋計劃到2025年將其原油日產量提高到500萬桶，2021年阿聯酋又成功地推出了穆爾班原油期貨產品，這些讓阿聯酋希望增加而不是減少其原油產量。近年來阿聯酋政府多次與沙特等歐佩克成員國政府溝通，希望能大幅增產。在這次會議上阿聯酋獲得小勝，其2024年的原油生產配額被確定爲322萬桶/日，這與它目前288萬桶/日左右的產量相比，將大約增加34萬桶/日。

再次，八大產油國自愿減產行動明年將不再延續。2023年4月2日，沙特、伊拉克等八個產油國突然宣布將在5月至12月自愿減產，規模合計爲116萬桶/日。從6月4日發表的“歐佩克+”會議聲明看，2024年這八個產油國產量配額將恢復到2023年5月之前的水平。

名義上2024年“歐佩克+”國家原油生產配額將減少約140萬桶/日

（單位：萬桶/日）

注：“歐佩克+”成員國中，伊朗、利比亞和委內瑞拉獲得豁免，其原油生產不受配額限制。

資料來源：歐佩克、國際能源署

沙特扛起減產大旗

如前上述，在“歐佩克+”會議後，沙特能源部宣布，沙特在今年7月將自愿減產100萬桶/日，如有必要還將延長。如果情況沒有變化，那么沙特將是“歐佩克+”23個成員國中會增大減產量的唯一國家。而沙特之所以接受讓其他國家搭便車，讓自己獨自扛起減產大旗，一個重要原因是它迫切需要推高油價，爲沙特經濟的“去石油化”籌集更多石油資金。

2016年4月沙特政府推出“愿景2030”，爲沙特未來的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勾勒藍圖。該藍圖的核心之一是推進經濟轉型，最終擺脫沙特經濟對原油出口收入的依賴。但是，轉型需要至少幾萬億美元資金，唯一能頂用的來源又恰恰是近期的原油出口收入。基於此，沙特政府近年來越來越明顯地追求高油價，並多次舉起減產提價的大旗。

有減產提價的意愿顯然還不夠，還要有這樣做的能力，而當今的沙特已經基本具備了這樣的能力。

首先，目前以及今後較長時間沙特在世界石油市場裏沒有需要忌憚的對手。

沙特可以放心減產，而不用擔心被競爭對手搶了地盤。當然，沙特並非總能像現在這樣無所顧忌。比如，爲了避免油價崩潰，沙特在1980年至1985年間曾大幅減產，其原油日均產量從1,000萬桶下降到220萬桶，降幅接近80%。然而，由於當時前蘇聯等國以及北海油田大幅增產，沙特既丟失了市場份額，也沒能穩住油價。

又如，從2012年到2019年，美國頁巖油公司也曾經對沙特形成較大挑战，並嚴重掣肘沙特的石油產量政策。當時美國頁巖油公司韌性十足。一旦沙特率領“歐佩克+”減產並推高油價，美國頁巖油公司就會快速、大量增產，搶佔石油市場份額，同時驅低國際原油價格，讓沙特等國減產提價的希望每每化爲泡影。

不過，由於多種原因的影響，從2020年开始美國頁巖油公司活力下降，其增產速度明顯放緩。結果，沙特再無必要忌憚美國頁巖油公司。而放眼全球，現階段也沒有其他能嚴重挑战沙特市場地位的新老勢力。

其次，在政治方面，沙特政府不再愿意迎合美國壓低油價的要求。

確保沙特等中東產油國以比較便宜的價格向它以及它的盟友供應充足的原油，長期以來這是美國能源战略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沙特從“以石油換安全”的考慮出發，在大多數時候滿足了美國的要求。

不過，近年來情況發生了重要變化。沙特的實際統治者薩勒曼王儲看似越來越相信通過睦鄰外交和加強與俄羅斯等其他國家的安全合作，沙特可以應付本國面臨的安全挑战，而無需繼續對美“以石油換安全”。在這樣的新思維下，沙特政府不再對美國政府壓低油價的要求言聽計從。而當美國政府對沙特推高油價表達不滿時，沙特政府也勇敢地置之不理。

沙特“棒棒糖”會有神效嗎？

這次“歐佩克+”會議一方面反映出產油國內部的矛盾，這利空油價。另一方面，它反映出沙特捍衛較高原油價格的決心，而這利多油價。

在此次會議上，“歐佩克+”內部的矛盾多有暴露。首先，阿聯酋與沙特同爲海灣合作委員會的成員，與沙特的政治、經濟、安全等各方面關系密切，阿聯酋總統穆罕默德·本·扎耶德與沙特的實際執政者薩勒曼王儲的私人關系也很好。盡管如此，近年來阿聯酋還是不顧沙特的不悅，堅持追求原油增產，並在此次會議上取得初步成功。

其次，部分非洲產油國希望能繼續搭波斯灣產油國的便車，即本國不需減產，卻又能享受海灣國家減產帶來的油價上漲的好處。但是，這次會上波斯灣產油國對此的態度有所變化。雙方的分歧表現明顯，並導致會議“拖堂”。這也說明“歐佩克+”的團結正經受較大考驗。

然而，石油王國沙特支持油價上漲的立場無疑會利多油價。無論是沙特財政收支的平衡還是“愿景2030”战略的推進，都需要國際原油價格穩定在每桶80美元以上。目前的油價爲每桶70多美元。因此，沙特政府會通過種種手段，繼續推高油價並在之後使油價穩定在較高水平。

短期看，沙特宣布7月將自愿減產100萬桶/日，如有必要還會延長。由於100萬桶/日不是一個小數目，所以近期石油供求關系大概率會受到沙特減產新決定的較大影響。長期看，沙特是世界最大的原油出口國，全球佔比約爲15%，且其剩余產能穩居世界第一。影響油市的因素錯綜復雜，銀行業危機等事件都可能導致油價的異常波動。憑一己之力，沙特不能保證油價大漲，但是它完全有能力防止油價崩盤。